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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藏彝走廊的民族与文化格局

发布时间:2015-03-24  责任编辑:网站管理员

石硕


【摘要】面对藏彝走廊地区复杂多样的民族与文化,如何从整体上认识与把握其内部的民族与文化格局,这是藏彝走廊研究中一个亟待探讨的问题本文从宏观上对藏彝走廊的民族与文化格局进行了探讨,指出藏彝走廊除北藏”、“南彝这一基本格局外,尚需要从文化区的角度来加以区分和认识本文在综合考虑民族文化地理空间三要素的基础上,着重以自称语言历史记忆和宗教信仰为标志,将藏彝走廊从整体上划分为七个文化区,即羌(尔玛)文化区嘉绒文化区康巴文化区彝文化区纳系文化区雅砻江流域及以东保留地脚话的藏族支系文化区和滇西怒江——高黎贡山怒傈僳独龙族文化区本文还分别对各文化区的主要面貌与特点进行了初步归纳与描述

【关键字】藏彝走廊;文化分区;民族文化格局;民族分布格局


藏彝走廊是我国文化多样性最显著的区域之一这里民族种类繁多支系复杂,民族文化具有突出的多样性独特性并保留了大量古老文化遗存,在我国民族区域格局中极具典型意义和特殊研究价值

2003年在成都召开全国首次藏彝走廊历史与文化学术研讨会以来,藏彝走廊研究日益受到中外民族学人类学界的关注与重视特别是2008年昆明召开世界人类学民族学大会期间举办的藏彝走廊:文化多样性族际互动与发展专题会议上,有关该地区文化多样性的讨论更是引起了中外民族学人类学者的广泛兴趣与关注新华社的专访报道中也以多民族和谐共居作为藏彝走廊的突出特点,此标题可谓点出了藏彝走廊民族与文化多样性的学术精髓及其在当今中国多民族国家背景下的重要现实意义

近年来,民族学人类学界对藏彝走廊地区民族文化的研究取得了较大进展,陆续产生了一批成系列成规模的的学术研究成果恰如藏彝走廊概念的提出者费孝通先生所言:藏彝走廊作为民族学民族史和语言学研究的一个宝贵园地[1]藏彝走廊展开多民族地区经济文化交流的历史与文化研究,对于我们从特定地区内部认识和而不同的民族文化接触历史与现状,有着重要意义,对于我们担当文化自觉的历史使命,也同等重要[2]但是随着藏彝走廊研究的不断深入,一个迫切的问题也日益显现,这就是如何从整体上认识与把握藏彝走廊内部的民族与文化格局?

由于藏彝走廊地区地形复杂多样民族种类及支系众多且彼此交错而居,给我们从整体上认识藏彝走廊内部的民族与文化格局带来了较大困难长期以来,对藏彝走廊内部民族与文化格局的整体描述始终是一个难点以往有关这方面的描述或以偏概全,或泛泛而论,难以做到全面准确而客观地描述那么,应当如何从宏观上比较准确地认识与把握藏彝走廊复杂多样的民族与文化格局呢?笔者认为,要想深入认识藏彝走廊内部复杂多样的民族文化现象,并且从整体上比较全面准确地呈现藏彝走廊内部的地缘文化格局及其总体文化面貌,首先必须对该区域的民族与文化进行分区研究为此,本文拟就藏彝走廊内部的民族与文化格局作一些讨论,并在此基础上对藏彝走廊的文化分区作一尝试性的探讨

一、北藏”、“南彝的基本格局

分区的基础,首先取决于我们对藏彝走廊内部复杂多样的民族与文化之地缘格局的认识那么,应当如何进一步认识藏彝走廊这一特殊的历史——民族走廊区域的民族及文化呢?笔者以为,如果我们把民族理解为不同的文化群体,那么,民族的划分实际上即是最基本的文化分区尤其是一些比较大的民族系统如不同语支民族之间的区分与分布,它们往往也是我们从宏观上认识和把握藏彝走廊文化分区的基本坐标与原则

从比较大的民族系统来看,藏彝走廊大体可划分为两个大的区域,这就是北藏”、“南彝”。这是藏彝走廊区域最基本的民族与文化格局此格局与藏彝走廊在地理上北高南低的地形特点呈现了某种对应关系

所谓北藏,不仅包括该区域分布地域极广人口众多的操康方言的康巴藏族以及同甘青相接地区的操安多方言(当地称草地话)的藏族人群,同时也包括了众多的藏族人群支系,这些藏族支系分别有嘉绒白马扎巴贵琼木雅尔苏多须里汝史兴纳木依等等这些藏族人群支系有两个突出的特点:一是他们至今仍保留自已独特的语言,这种语言亦被俗称为地脚话;二是这些藏族人群支系除嘉绒藏族以外(嘉绒人口约在20~30万左右),人口数量均不大,一般多至1~2万人或几千人左右[3]需要指出的是,所谓北藏只是相对而言,指藏彝走廊北部海拔较高的地区分布的主体人群是藏族,但也有一些藏族支系人群的分布地域零星达到了藏彝走廊南部与彝族或彝语支民族相交接的地区,如尔苏木雅史兴纳木依等分布地区均与彝族和彝语支民族相交接

所谓南彝,这里的,不仅指藏彝走廊中分布于大小凉山地区的彝族,同时也指广泛分布于藏彝走廊南部地区的其他彝语支民族,他们包括以纳西族为主干的纳系民族(按照自称,包括了“纳”、“纳日”、“纳喜”、“纳罕”、“纳恒”、“纳木依”等支系)以及傈僳普米拉祜哈尼基诺等民族,这些民族在语言系属上均属彝语支所以在藏彝走廊的南部地区,以民族种类众多分布地域广且人口庞大的彝语支民族为主体是一个重要的特色,这也是南彝的主要内涵

藏彝走廊中北藏”、“南彝的分布格局同地理环境之间存在密切的关联。“北藏”、“南彝地理分界线大约在北纬28°至北纬25°之间,确切地说,即是大致从四川的石棉汉源九龙木里到云南的丽江迪庆一线值得注意的是,这一地理界线正好处于青藏高原向云贵高原的交接与过渡地带由此我们不难发现,北藏”、“南彝的地理分界线乃与海拔高度密切相关也就是说,藏彝走廊北部地区之所以形成以藏族为主体的分布格局,与其地海拔较高并呈高原性的地理生态环境有密切的关系而在藏彝走廊的南部地区,随着海拔高度的降低,不再呈现高原性的地理生态环境,因此,这一带遂成为各彝语支民族的分布区域此现象意味着,藏彝走廊中北藏”、“南彝分布格局的形成不仅与地理环境有密切的关联,同时它也是不同语支的民族长期以来选择和适应不同地理环境的一个结果

当然,北藏”、“南彝只是藏彝走廊中比较主体和基本的民族格局除这一基本民族格局外,在藏彝走廊区域还存在着其他一些重要民族,如分布于藏彝走廊东部边缘岷江上游地区的羌族,它既不属藏语支也不属彝语支,过去有学者将其定为羌语支,但羌语支是否可以成为一个独立语支,目前在语言学界尚存在一定分歧和争议[4]此外,在滇西怒江——高黎贡山一带则分布着至今尚未确定其语支的怒族和独龙族等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藏彝走廊地区由于河流深切山谷纵横,地形破碎而复杂多样,加之历史上民族迁徙流动频繁,各民族及族群支系之间的互动十分突出,所以,藏彝走廊各民族之间的分布往往是相互交错的,彼此之间并无一条清晰的界线在许多局部区域内各民族或各族群支系之间相互混居,在文化上表现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况十分突出

以上所言仅是藏彝走廊中世居民族的分布状况除此而外,在藏彝走廊中还存在着相当数量的迁入民族,如汉族蒙古族回族等,他们与藏彝走廊中的世居民族或相互交错杂居,或比邻而居

而从各种文化的因素来看,藏彝走廊区域的情况则更为复杂,而且明显地表现出文化与民族及族群支系之间呈不完全对称的关系例如,以信仰而论,北部藏族及各支系分布地区虽以藏传佛教信仰为主,但内部也存在比较明显的差异如操康方言的康巴藏族地区基本上以藏传佛教信仰为主体,但在至今保留地脚话的诸藏族支系如白马扎巴贵琼木雅尔苏多须里汝史兴纳木依等人群中,虽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着藏传佛的信仰或影响,但在其日常生活层面真正起主导作用的却是苯教及当地的民间信仰体系即便在嘉绒藏族和局部的康巴藏族地区(如今甘孜藏族自治州的新龙县等地),藏传佛教虽有一定影响,但民间却仍以苯教信仰占主导此外,藏传佛教信仰除了藏族地区之外,同样也渗透到彝语支民族之中,如在纳西族以及自称纳日的摩梭人中也同样存在藏传佛教信仰[5]

就文化而论,藏彝走廊中的许多文化因素均是跨民族跨族群分布的以婚姻和家庭形态而论,走婚形式和母系家庭形态不仅存在于北部的扎巴藏族之中,也存在于属彝语支的纳系民族之中以经济形态而论,虽然纯粹的牧区仅仅存在于藏彝走廊北部海拔较高的藏族地区,但农牧混合的经济形态则几乎纵贯南北,不仅北部的藏族和羌族地区大多如此,南部的彝族和纳系民族中也多存在农牧混合的经济形态正因为如此,在藏彝走廊的各民族中,许多文化因素也呈现出了跨民族分布的特点如祭祀神山和天神习俗火塘文化白石崇拜妇女着百褶裙居处上重屋结构碉楼食用猪膘的习俗苯教文化痕迹独木梯等等,这些文化因素不仅存在于北部的藏族各人群支系以及羌族之中,也普遍存在于南部的彝语支民族之中这是藏彝走廊中一个十分突出的文化现象,此现象也给我们认识藏彝走廊区域的文化特别是民族与文化之间的关系带来了较大的困难

二、关于七大文化区的分区方案

为了更好地认识藏彝走廊内部的民族格局及文化多样性特点,笔者以为,除了北藏”、“南彝这一基本格局外,尚有必要对藏彝走廊作进一步的文化分区关于分区的原则与思路,大致可以从民族文化地理空间三个要素以及三者的相互关联角度来加以考虑

对于藏彝走廊这样一个历史形成的多民族聚居区,虽然民族及其文化之间存在着较大的流动性互动与交融,但是,在该区域的民族及族群支系同文化的对应关系上,我们可以发现有四个因素往往最能体现走廊中民族或族群的文化特质及彼此的差异,并且这四个因素同其他众多文化因素相比往往具有十分突出的稳定性与传承性,难以轻易发生改变,它们分别是:自称语言历史记忆和宗教信仰

自称往往代表着民族或族群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群区分体系,也是其自我认同及与他群进行区分的基础在藏彝走廊地区由于民族支系众多且大多数民族群支系均保留着延续久远的自称,所以在很多区域普遍存在这样的情况:以民族支系的自称为基础的人群区分体系在当地往往占据更主导的地位,而由国家所识别和正式承认的民族名称则往往处于次要地位例如,当地人会更多地说某某是嘉绒”、“某某是扎巴”、“某某是木雅,而一般不会说某某是藏族”。因此,自称在当地民族与族群身份的认同与区分中往往具有更为重要的意义

语言也是认识藏彝走廊中不同文化区域的重要标志语言的多样性复杂性是藏彝走廊的一个重要特点在藏彝走廊中,同一民族的不同支系人群操不同的语言是一个较普遍的现象特别是藏彝走廊中至今仍保留下来的不少被称作地脚话的语言,费孝通先生曾将这些语言看作是历史上民族之间融而未合的一个结果,故亦被语言学者称作语言活化石[6]因此,语言应是反映藏彝走廊中民族及族群文化的较为核心的要素

共同的历史记忆是各民族及族群进行认同的重要标志,它代表着这些民族或族群记忆中的历史及变迁过程,虽然这些历史记忆未必都是真实的,其中不乏主观和虚拟的成分,但对于这些民族或族群而言,共同的历史记忆却是其民族性及文化深层内涵的重要体现

藏彝走廊区域内的宗教信仰虽具有较大的复杂性和交融性,不同民族及支系在宗教信仰上的相互交融和影响十分显著,但是总体而言,宗教信仰与民族或族群之间仍存在明显的对应规律所以,宗教信仰同样是我们考虑藏彝走廊文化分区方案的重要参照指标

需要指出的是,自称语言历史记忆和宗教信仰这四个因素之间并不是彼此分离的,恰恰相反,这些因素之间彼此多具有异常紧密的内在关联,可以说它们是构成不同区域之文化总体面貌的一个联系体因此,在综合考虑以上各主要因素并兼顾总体文化面貌兼顾民族系统社会形态及山川地理等因素的基础上,我们大致可以从整体上将藏彝走廊划分为七个文化区,它们是:羌(尔玛)文化区嘉绒文化区康巴文化区彝文化区纳系文化区雅砻江流域及以东保留地脚话的藏族支系文化区和滇西怒江——高黎贡山怒傈僳独龙族文化区兹对七个文化区分述如下

(一)羌(尔玛)文化区

该区域位于藏彝走廊东北部与成都平原相接的岷江上游地区及涪江上游的部分地区,行政区划主要包括今汶川茂县以及理县的一部分松潘县南部及北川县该区域最大的特色是操羌语(尔玛语),自称为尔玛,普遍保留有羌戈大战的历史记忆,宗教信仰主要是以释比(巫师)为载体及主要传承方式的民间信仰体系此外,该文化区因在东西方向上介于汉藏之间,因此汉藏两种文化对该区域的渗透和影响十分明显,以致形成与汉地交接地区受汉文化影响显著,与藏地交接地区则受藏文化影响明显的局面尽管该区域受汉藏文化影响十分明显,但其所葆有的独特语言自称历史记忆及以释比(巫师)为载体的民间信仰体系却足以使其成为一个独立的文化区

(二)嘉绒文化区

该区域位于岷江上游河谷以西及大渡河上游地区,行政区划主要包括今马尔康金川小金丹巴县大部理县的一部分和壤塘县南部该区域北面与藏族的安多方言区相接,南面和西面分别与藏族的康方言区相接,东面则与羌文化区相毗邻,该区域主要分布着被称作嘉绒的藏族人群支系嘉绒藏族的最大特点是使用一种与藏语康方言和安多方言迥然有异的嘉绒语,尽管学术界对嘉绒语性质的看法尚有分歧[7],但均承认嘉绒语保留较多的古藏语成分嘉绒藏族自称格茹(“嘉绒”为他称,可能缘自藏地腹心地区对他们的称谓)嘉绒地区的土司家族中普遍存在着他们由西藏琼部迁徙而来的历史记忆,这在很大程度上也成为当地民众的历史记忆嘉绒地区以农耕为主,其宗教方面以盛行苯教著称,境内不仅有藏区著名的苯教神山之一——墨尔多神山,其境内的原苯教寺院雍钟拉顶寺(乾隆打金川以后改宗为黄教寺院)也曾是藏区地位显赫的苯教寺院[8]在乾隆征金川以后虽在嘉绒地区强行推行黄教,但苯教在民间的土壤仍十分深厚,以至当地有出门信黄教,在家信苯教的谚语所以,从使用独特的嘉绒语自称格茹”、有着自西藏琼部迁来的历史记忆及苯教信仰根深蒂固等特点来看,嘉绒地区足以成为藏彝走廊中一个独特的文化区

(三)康巴文化区

该区域是藏彝走廊中地理范围最大的一个文化区,同时也是藏族的三大方言区和三大历史地理区划之一该区域在行政区划上主要包括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的大部西藏昌都地区和云南迪庆藏族自治州的大部以及青海玉树藏族自治州和青海果洛藏族自治州的部分地区该区域最大的特色是人们操藏语康方言,相对于卫藏和安多地区的藏族而言,他们一般以康巴(即“康人”)自称,但在不同地区自称略有不同,如甘孜县一带多自称博巴,木里东朗一带操康方言的族群自称(bo),他称为呷咪”。[9]该文化区在宗教上以藏传佛教信仰为主,但苯教在民间也有较为深厚的土壤和影响力,藏传佛教寺院为当地重要的社会基层组织该区域部落社会痕迹十分明显,其经济生活以农牧混合为特点,普遍存在一妻多夫天葬等习俗

康巴文化区地域十分辽阔,可以说是藏彝走廊中北藏的主体与卫藏安多地区相比较,康巴文化区最突出的特征是多元性这种多元性几乎表现于宗教信仰家庭与社会组织语言与文字生产方式与饮食物质生活模式如传统手工艺房间建筑服饰习俗等各个方面所以,从总体上说,该区域的文化内涵极为丰富而复杂但是,若将康巴文化区置于藏彝走廊这一特殊的历史——民族区域来看待,该区域最突出的特征却主要体现于两点:一是高原文化特点十分显著;二是藏传佛教文化特点异常浓厚这两个突出特点已足以使之成为藏彝走廊中一个独立文化区域

(四)雅砻江流域及以东保留地脚话的藏族支系文化区

该区域在藏彝走廊较为特殊因为严格地说,这些保留地脚话的白马扎巴贵琼木雅尔苏多须里汝史兴等藏族人群支系,彼此之间在文化上仍存在相当程度的差异将他们划为同一个文化区,主要基于以下三个理由:(1)这些保留地脚话的人群支系现今在民族分类上均归属于藏族;(2)这些保留地脚话的藏族人群支系均主要分布于雅砻江流域及以东的大渡河流域地区以及藏彝走廊东北角的涪江上游地带,且自北向南大体呈一狭长的带状形分布这一点十分重要,它显示出这些藏族人群支系之所以能够保留地脚话,可能与其所处的环境有密切关系,即他们主要是分布在藏彝走廊东南边缘由雅砻江和大渡河涪江形成的若干峡谷地带中,峡谷地带的封闭及分割性地理环境,可能正是这些藏族支系人群得以保留地脚话及与之相对应的若干支系状态的重要原因(3)这些至今使用地脚话的藏族支系人群均保留着比较固定的自称,如白马”、扎巴”、“贵琼”、“木雅”、“尔苏”、“多须”、“里汝”、史兴等等,这些自称不仅包含有关这些人群历史来源的重要信息,也是他们与周边其他民族或族群进行区分的重要标志这一区域还保留着大量独立和尚待认识的语言,即费先生所称的被某一通用语言所淹没而并没有完全消亡的基层语言[1]

作为藏彝走廊中一个特殊的文化板块,该文化区的突出特点表现为以下两点:(1)在地域空间和人群规模不大的范围内,密集地保留着众多被语言学者称为语言活化石地脚话,这是藏彝走廊中独一无二且极具研究价值的文化现象[4](2)与保留地脚话相对应,至今在这些藏族支系人群中同样保留着较多古老的历史文化积淀较多古老原始文化的大量存留可以说是藏彝走廊地区一个异常突出的文化现象如扎巴人中还保留着较为完整的走访婚及母系社会形态同样,在他们的信仰及习俗中也往往积淀和保留了较多古老的底层文化这两大特点,大体可以使该区域成为藏彝走廊中一个单独的文化区

(五)彝文化区

该区域大致以大渡河和金沙江之间的大小凉山地区为核心,主要为藏彝走廊中的彝族分布区该区域的突出特色是使用彝语并有彝文与之相对应,该区域人群主要有三种重要的历史记忆:(1)普遍存在六祖分支的祖源记忆;(2)普遍存在洪水神话传说;(3)普遍存在送魂习俗及关于祖先自北方徙迁而来的传说小凉山地区主要以诺苏为自称,有独特的家支制度及社会等级制度,宗教信仰为民间宗教,内容主要以自然崇拜灵魂崇拜和祖先崇拜为主,宗教职业者分为毕摩苏尼两种,毕摩为神与人的中介,苏尼则是鬼与人的中介

(六)纳系文化区

位于藏彝走廊南端川藏交界的金沙江上游和雅砻江下游地带,包括了自称为纳喜”、”、“纳日”、“纳罕”、“纳恒”、“纳木依等众多的人群支系,其最大特色是各人群支系均以为基本族称,且彼此在语言上有明显的相通性,在文化上也存在诸多共同点,故近年被学者统称为纳系民族[10]该文化区普遍存在送魂习俗及祖先自北方迁徙而来的历史记忆;宗教信仰以民间宗教为主,奉行多神崇拜,其崇拜对象包括天山神水神(井、湖、河流)龙王及树石头谷物等自然物,并有相应的祭祀仪式但在各纳系民族及不同自称的族群中,其祭拜对象存在明显差异,如纳喜和纳罕有隆重的祭天仪式,且有本民族的英雄三多神;纳与纳日有独特的女神崇拜;纳木依有普遍的白石崇拜大型祭山仪式和独特的碉楼崇拜等对宗教职业者(即巫师)的称呼在纳系各族群支系中也有差异,纳喜和纳罕称为东巴,纳与纳日人称为达巴纳木依有帕比阿什两种;纳喜纳罕中除东巴外还有自称为吕波的,民间称桑尼此外,纳系文化区在宗教上相当程度地还受到藏地苯教和藏传佛教的影响与渗透需要指出的是,该文化区由于历史上复杂的民族互动与地缘等因素,导致今天的纳系民族在自我认同上已出现了一些分化和差异,如有的认同自己为蒙古族(“纳日”或“纳”),也有的认同自己为藏族(“纳木依”)

(七)滇西怒江——高黎贡山怒傈僳独龙族文化区

该区域处于滇西东起怒江西抵高黎贡山两侧,为一较为独特的地理单元,行政区域主要包括怒江傈僳族自治州该区域属典型的横断山脉地貌,其境内山川纵列,怒江澜沧江贯穿南北,高黎贡山雄峙于西,碧罗雪山(怒山)屹立于东,山峦起伏,崖谷深陷怒江河谷两岸土质肥沃,雨量充沛,森林茂密,宜于农作,主要分布着怒族傈僳族,独龙族则是高黎贡山西麓独龙江流域的主体民族除傈僳族属彝语支民族外,怒族和独龙族尚未确定其语支滇西怒江——高黎贡山民族文化区处在藏彝走廊的最南端,各族虽在自称语言等方面存在差别,其生存的环境却颇为近似,他们相互之间联系密切,往往交错杂居,互为影响,尤其是怒江流域怒族与傈僳族的宗教信仰婚姻家庭和物质生活等方面相似之处颇多,故而划为同一文化区该区域的本土宗教信仰体系均崇尚万物有灵,认为自然界的天地山川树石等皆附有鬼灵,神与鬼的区别并不显著由于地理上相对独立并自成单元,故其文化的整体面貌尤其是民间信仰体系习俗及居处等均呈现出与其他区域之间的差异故我们将其作为藏彝走廊中一个单独的民族文化区来对待

三、结语

以上关于藏彝走廊中七大文化区的划分,是在综合考虑并兼顾各核心文化因素基础上形成的一个初步分区方案,总体上还较粗略,在考虑地域民族语言等因素上或许还有遗漏之处如在藏彝走廊北部也存在一些草地(牧区)藏族,他们虽分布于藏彝走廊的范围内,但因其主要操安多方言(草地话),在文化面貌上也主要与甘青一带的安多藏族大体一致,故未将其划入本文所言的任何一个文化区此外,以上分区方案主要以藏彝走廊中的世居民族为主,故分区中未涉及藏彝走廊中的回族和汉族我们知道,回族至迟到元代就已出现在藏彝走廊中,但由于回族和汉族在藏彝走廊中具有广泛而分散且主要聚居于城镇及城镇周边的特点,难以像对待其他民族地区那样在空间上进行划分,因此只好暂时略去

以上对藏彝走廊的文化分区只是一个初步尝试,旨在为准确把握和深入理解藏彝走廊的文化多样性特点复杂内涵以及文化与民族文化与地理环境之间的关系提供一个基本脉络与认识框架不过,以上分区方案是否合理,是否较全面准确地反映了藏彝走廊的民族及文化面貌,尚需要学术界作进一步的探讨和研究首先需要在以上分区研究的基础上,进一步对藏彝走廊整体区域的历史记忆宗教信仰家庭与社会组织语言与文字生产方式与饮食物质生活模式如传统手工艺房间建筑服饰等各个文化要素进行细致的考察与宏观审视,特别要对各文化区之间的共性与差异性作进一步的比较和探讨,揭示各种文化因素跨民族跨区域的分布状况及存在的重合交接及交叉情形;其次,总结和提炼出藏彝走廊的民族文化现象具有民族文化不完全对称局部区域内不同民族或族群具有极大的文化相似性等突出特点和一般性规律,揭示出地理环境与文化的关系及文化对环境的适应规律等

需要说明的是,文化区的划分是为了从宏观的视角来审视藏彝走廊民族文化互动及其主要特征,但是这并不表明要忽略微观层面的比较,藏彝走廊中重要或特殊的具体文化现象依然是需要讨论的问题,而实证性的比较也是探讨的主要方法最后,需要指出的是,各文化区的区分并非截然分开,其界线往往相当模糊,各文化区之间常常形成一定范围的交汇或过渡带,而且,各文化的内部也并不是完全同质的,地域性的差别依然存在